《愛的教育》簡介
序譯林版《愛的教育》
葉至善
譯林出版社又要出版《愛的教育》了,編輯同志也要我寫幾句話介紹這部小說。他說:《愛的教育》是夏(眄之左)尊先生翻譯的,由開明書店出版;我是夏先生的女婿,又在開明書店當過編輯,由我來介紹是最合適不過的了、經(jīng)編輯同志這么一說,我真覺得非寫幾句不可了——因為六十多年前我當小學生的時候就讀這部小說,把書中的人物作為學習的榜樣;四十多年前我當了中學教師,又把這部小說看作教育孩子的指南:《愛的教育》跟我的關系的確夠深的了,我有責任把我所知道的告訴它的新讀者,因我以前寫過一篇介紹文章,現(xiàn)在也沒有多少新想法,就把那篇舊文章重新看了一遍,加了幾句話,讓編輯放在書前聊為序。
《愛的教育》是一九二三年介紹到我國來的,在《東方雜志》上連載!稏|方雜志》是成年人讀的一種綜合性月刊;后來由開明書店出版單行本,作為《世界少年文學叢刊》的一種。夏mian尊先生在《譯者序言》里說:他在一九二零年得到這部小說的日文譯本,一邊讀一邊流淚。他說他把自己為人為父為師的態(tài)度跟小說里寫的相比,慚愧得流下了眼淚;又說小說固然是虛構的,但是他覺得世間要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才好,又感動得流下了眼淚。他當時許下愿心,一定要把這部小說譯出來,不光是給孩子們讀,還要介紹給父母們和教師們讀,讓父母和教師都跟他一樣,流一些慚愧的眼淚,感動的眼淚——他認為這比給孩子們讀更為重要。夏先生把譯文先交給《東方雜志》發(fā)表,可能就是這個意思。
在《譯者序言》里,夏先生把辦學校比做挖池塘。他說,我國辦學校以來,老在制度上方法上變來變去,好像把池塘,有人說方的好,有人說圓的好,不斷地改來改去,而池塘要成為池塘必須有水,這個關鍵問題反而沒有人注意。他認為辦好學校的關鍵是必須有感情,必須有愛;而當時的學校所短缺的正是感情和愛,因此都成了沒有水的池塘,任憑是方的還是圓的,總免不了空虛之感。夏先生給這部小說的評價很高,說作者寫出了理想的教育境界。就是把學校、家庭、社會都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,建立在愛的基礎上。小說原名《心》,夏先生覺得這個書名不醒豁,不能表明內容,先想改成《感情教育》,最后決定用《愛的教育》。
《愛的教育》一出版就受到教育界的重視和歡迎,可以說超過了任何一種《教育學》或《教育概論》。有夏先生的推崇當然是個原因,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,當時有許多教師要求沖破封建主義的束縛,而這部小說給他們塑造了一個可以讓他們仿效的模型——當然,實際上體現(xiàn)的是小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分子的理想。許多中學小學把《愛的教育》定為學生必讀的課外書,許多教師認真地按照小說中寫的來教育他們的學生。就在我上學的那所小學里,這樣做的教師就不少;有一位王志成先生還作了詳細的記錄,后來寫了一本《愛的教育實施記》,一九三零年由開明書店出版。等到我當教師,已經(jīng)是抗日戰(zhàn)爭后期了。可是在內地的中學和小學里,體罰還很盛行。打手心用竹鞭,老師一竹鞭下去,孩子們的手掌上就腫起一條杠來。每逢開學,家長把孩子領到我跟前,指著孩子叮囑我說:“他要是不學好,給我著實往死里打。”我精神上痛苦極了,于是想起夏先生的挖池塘的比喻:我得往池塘里灌水——實施愛的教育啊!這股子傻勁現(xiàn)在想起來有點兒可笑,可是當時真抱著扭轉局面的希望和雄心。
等到一解放,《愛的教育》就不再印了。這是怎么回事呢?是不是受到了哪方面的壓力或指斥呢?完全不是,停印這部小說是開明書店編輯部自己作出的決定。我當時在開明書店編輯少兒讀物,我是這樣想的:如今解放了,咱們中國要走向社會主義共產(chǎn)主義,一切都必須改變,為了美好的前途,教育更必須改變,資本主義的東西都得立即拋棄——什么愛的教育!完全是小資產(chǎn)階級的空想立現(xiàn)在說起來我真是幼稚得可笑,很有點兒像“文化大革命”初期的“小將”。不過我想,懷著這樣想法的人在當時不是個別的;《愛的教育》如果照常重印,在一個時期內可能會一本也賣不出去。可是靜下心來從另一方面想一想:學校辦不好是不是就因為缺少了感情,缺少了愛?是不是以感情和愛為基礎,就一定能把學校辦好?答案恐怕是否定的,夏先生的比喻并不確切。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,如果不講感情,不講愛,學校就一定辦不好。我所以敢這樣肯定,因為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已經(jīng)被迫作了大規(guī)模的試驗,得到的結果是令人十分痛心的。
經(jīng)過這許多年的政治學習,我相信感情是有階級性的。我覺得,封建社會里要求尊敬老師,資本主義社會里要求尊敬老師,咱們社會主義社會里也要求尊敬老師,但是出發(fā)點各不相同。咱們想到老師是替咱們整個社會培養(yǎng)有理想有能力的后一輩的,所以咱們應該比以往的任何時代更尊敬老師;決不能因為過去的社會都要求尊敬老師,咱們就得“對著干”,非把老師整得斯文掃地不可,而“四人幫”卻正是這樣子的。我只說尊敬老師這一個例子。為了明辨是非,為了醫(yī)治創(chuàng)傷,把《愛的教育》重新介紹給孩子們,介紹給父母們和老師們,在目前很有好處。我想,父母和老師最好能給孩子們一些指點:說清楚小說中哪些部分是好的,咱們應該學;哪些部分還不足,咱們應該有更高的要求;哪些部分不大對,咱們應該怎樣正確認識!稅鄣慕逃肥且徊亢眯≌f,但是咱們不能還像夏先生在六十年前那樣,把這部小說當作建設學校的藍圖。
一九九六年十二月
譯者序言
這書給我以盧梭《愛彌兒》、裴斯泰洛齊《醉人之妻》以上的感動。我在四年前始得此書的日譯本,記得曾流了淚三日夜讀畢,就是后來在翻譯或隨便閱讀時,還深深地感到刺激,不覺眼睛潤濕。這不是悲哀的眼淚,乃是慚愧和感激的眼淚。除了人的資格以外,我在家中早已是二子二女的父親,在教育界是執(zhí)過十余年的教鞭的教師。平日為人為父為師的態(tài)度,讀了這書好像丑女見了美人,自己難堪起來,不覺慚愧了流淚。書中敘述親子之愛,師生之情,朋友之誼,鄉(xiāng)國之感,社會之同情,都已近于理想的世界,雖是幻影,使人讀了覺到理想世界的情味,以為世間要如此才好。于是不覺就感激了流淚。這書一般被認為是有名的兒童讀物,但我以為不但兒童應讀,實可作為普通的讀物。特別地應介紹給與兒童有直接關系的父母教師們,叫大家流些慚愧或感激之淚。
學校教育到了現(xiàn)在,真空虛極了。單從外形的制度上、方法上,走馬燈似的更變迎合,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,從未聞有人培養(yǎng)顧及。好像掘地,有人說四方形好,有人又說圓形好,朝三暮四地改個不休,而于池的所以為池的要素的水,反無人注意。教育上的水是什么?就是情,就是愛。教育沒有了情愛,就成了無水的池,任你四方形也罷,圓形也罷,總逃不了一個空虛。
因了這種種,早想把這書翻譯。多忙的結果,延至去年夏季,正想鼓興開譯,不幸我唯一的妹因難產(chǎn)亡了。于是心灰意懶地就仍然延擱起來。既而,心念一轉,發(fā)了為紀念亡妹而譯這書的決心,這才偷閑執(zhí)筆,在《東方雜志》連載。中途因忙和病,又中斷了幾次,等全稿告成,已在亡妹周忌后了。
這書原名《考萊》,在意大利語是“心”的意思。原書在一九零四年已三百版,各國大概都有譯本,書名卻不一致。我所有的是日譯本和英譯本,英譯本雖仍作《考萊》,下又標《一個意大利小學生的日記》幾字,日譯本改稱《愛的學!罚ㄈ兆g本曾見兩種,一種名《真心》,忘其譯者,我所有的是三浦修吾氏譯,名《愛的學校》的)。如用《考萊》原名,在我國不能表出內容,《一個意大利小學生的日記》,似不及《愛的學!穪淼煤唵巍5驎兴鶖⑹龅牟坏菍W校,連社會及家庭的情形都有,所以又以己意改名《愛的教育》。這書原是描寫情育的,原想用《感情教育》作書名,后來恐與法國佛羅貝爾的小說《感情教育》混同,就棄置了。
譯文雖曾對照日英二種譯本,勉求忠實,但以兒童讀物而論,殊愧未能流利生動,很有須加以推敲的地方?墒沁z憾得很,在我現(xiàn)在實已無此功夫和能力。此次重排為單行本時,除草草重讀一過,把初刷誤植處改正外,只好靜待讀者批評了。《東方雜志》記者胡愈之君,關于本書的出版,曾給予不少的助力,鄰人劉薰宇君,朱佩弦君,是本書最初的愛讀者,每期稿成即來閱讀,為盡校正之勞;封面及插畫,是鄰人豐子愷君的手筆。都足使我不忘。
刊開明書店版《愛的教育》
1924年10月1日
序
特將此書奉獻給九歲至十三歲的小學生們。也可以用這樣的書名:一個意大利市立小學三年級學生寫的一學年之紀事!欢艺f: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,我不能斷定他就能寫成恰如此書所印的一般。他是本自己的能力,慢慢的筆記在校內校外之見聞及思想于一冊而已。年終他的父親為之修改,仔細地未改變其思想,并盡可能保留兒子所說的這許多話。四年后,兒子入了中學,重讀此冊,并憑自己記憶力所保存的新鮮人物又添了些材料。親愛的孩子們,現(xiàn)在讀這書吧,我希望你們能夠滿意,而且由此得益!(《續(xù)愛的教育》)譯者序
亞米契斯的《愛的教育》譯本出版以來,頗為教育界及一般人士所樂閱。讀者之小,已常有人來信,叫我再多譯些這一類的書。朋友(孫亻良)工先生亦是其中的一人,他遠從東京寄了這日譯本來,囑我翻譯。于是我發(fā)心譯了,先在《教育雜志》上逐期登載。這就是登載完畢以后的單行本。
原著者的事略,我尚未計悉,據(jù)日譯者三浦關造的序文中說,是意人利的有名詩人,且是亞米契斯的畏友,一九一零年死于著此書的桑·德連寨海岸。這書以安利柯的舅父白契為主人公,所描寫的是自然教育。亞米契斯的《愛的教育》是感情教育,軟教育,而這書所寫的卻是意志教育,硬教育、《愛的教育》中含有多量的感傷性,而這書卻含有多量的興奮性。愛讀《愛的教育》的諸君,讀了這書.可以得著一種的調劑。
學校教育本來不是教育的全體,古今中外,盡有幼時無力受完全的學校教育而身心能力都優(yōu)越的人。我希望國內整千萬無福升學的少年們能從這本書獲得一種慰藉,發(fā)出一種勇敢的自信來。
刊開明書店版《續(xù)愛的教育》
1930年2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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