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是父親首先是一種存在,一種驕傲的存在。山是父親,歸根結(jié)底是一種積聚,一種愛的積聚。父愛如山,父愛的山是在兒女成長過程中一點(diǎn)一滴累積而成的;父愛的山是一種力量,支持著子女的一生。山是父親,你是一座不倒的山,永遠(yuǎn)矗立在兒女們心中。
我從山里走來。在那遙遠(yuǎn)而貧瘠的山區(qū),茫茫的天空下,橫臥著幾個古老的小村。每當(dāng)夕陽西下,那層層疊疊的山間,便將一座座小土屋房頂上裊裊的炊煙,將那牛背上牧童悠悠的柳哨聲,扯得好遠(yuǎn)好遠(yuǎn)。小時候,父親常常牽著我的手,一路講著動人的故事。
在我的記憶里,農(nóng)村的生活是呆板而平淡的,是很苦的。每天早晨,父親一聲如雷般的吆牛聲驚醒了太陽,迎著那火紅的血球走向田野,走出一幅希望的風(fēng)景;每天黃昏,父親的鋤鍬磕碰硬土塊的聲音濺出了星星,驚起月亮,父親才踏著黃昏的腳步,扛著那銀白的彎鉤犁鏵走向村莊。本應(yīng)是疲憊的,但父親卻沒有一點(diǎn)倦意,盡管父親臉上的皺紋如一座座有溝有塹的山脈。
我從山里來,是山賦予我一顆美好的心靈,是山給我風(fēng)骨支起一個生命;是山給我靈性造就一種性格。讀山,便是讀山的目光,山的氣質(zhì),山的情懷,山的希冀。
歲月悠悠,往事如煙,童年在父親的甘露滋潤下遙遙遠(yuǎn)逝。我長大了,要到山外面去,因為有一個更為廣闊的天空、更豐富的世界等待我去了解,去探索。送我啟程那天,父親緊握著我的手說:“孩子你去吧,我等著你干大事業(yè)……”走過一道道山梁,父親把我送出了山的懷抱。當(dāng)我轉(zhuǎn)身向父親道別時,我望見父親高大的身軀鑄成一座山的雕塑,那慈愛的目光變成父親給我的永久的期待。
小時候我最愛做的夢是關(guān)于山的夢。父親說,我牙牙學(xué)語的時候,便悄悄溜出父親的臂彎,磕磕絆絆地蹣跚在大山的小路上,可是從來沒有走出父親的那雙眼睛。當(dāng)我玩累了,父親就大步走過來,雙手抱起我,親呢地吻我,用硬硬的胡子扎我,癢煞人。這時,我就會溫順地偎依在父親的懷里撒嬌:“爸爸,那是什么?”“是山。”“山那邊是什么?”“是天空。”“天空下面又是什么?”“又是山。”
曾經(jīng)以為,父親是永遠(yuǎn)不會離開我的,會永遠(yuǎn)像一座山似的站在我身后。但是那天父親還是走了,之后我感到自己身后那座山也轟然地倒了……
父親的手是在我的手中漸漸變涼的,我知道他在一步步地離我而去,并且將是永遠(yuǎn)地離開。父親的臉還像從前一樣紅潤,他離我如此之近,幾日前還同母親說過不想走的,怎么可能今日就此離開?生死之間原來只隔了道門檻,而這門檻卻將我和父親隔在了陰陽兩個世界。
父愛無聲,父愛如山。但我知道,他一定是化作了天上的一顆星,每到夜晚,那閃爍的星光如同父親慈愛的目光;他一定是在另一個世界遙望著我,讓我同樣充滿愛心地愛著家人、同事和朋友。
我站在父親墓塋前,迷蒙的雙眼環(huán)視著四周,啊,岡巒翠綠,流水潺潺,這是一個多么清靜的所在,父親,你的靈魂可以安息了。但只要一想起父親,心頭一熱,淚水就盈滿了眼眶,然后,順著眼角緩緩地淌下來,多少次坐著坐著,就這樣淚流滿面。我哀痛父親一生活得太艱難,他沒過上幾天舒心日子;我感念父親有著做人的最重要品格——誠實(shí)和剛直,體現(xiàn)著一種堅強(qiáng)的精神力量,為我們子女留下一筆精神財富。我常常想,該用什么來概括和形容父親的一生呢?我想到那矗立于叢莽之上、傲岸不群的山。?
是的,父親,你就是這樣的一座山。山就是父親,永遠(yuǎn)矗立在我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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