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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以為,自己是個容易被感動的人,一草一世界的佛語,就能使我花上一柱香的時(shí)間去回味;一滴在屋檐下折射出七彩的雨滴,亦會讓我的心海漾起莫明的感動。
然而,在那之前,我不曾料想,在我的人生中烙下如此之深的感動者,竟是一個瘋子。
那時(shí),家鄉(xiāng)的街道還不甚寬敞,彎彎曲曲的小巷中浸滿了夕陽暖金的余暉,將放學(xué)的我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。而我總是調(diào)皮地一步步踩著影子向前追,歡快的笑聲在巷子里回蕩,滿滿的,盡是家的味道。
但,在巷子的一角,一堵頂著稀稀拉拉野草的破墻下,架著一間用破布、茅草和垃圾鋪頂?shù)呐镒萤ぉみ@便是他的家。頭發(fā)如雞窩般又臟又亂,黑糊糊的臉上如雜草般的胡子在深陷的皺紋中滋長,經(jīng)常沖小孩子傻樂,一笑便能露出他那被劣質(zhì)煙草熏黃的大門牙和嘴角延著的口水。不過五十的他,看起來竟像古稀之人。
不錯,他是個瘋子。我們小孩子都怕他,因?yàn)樗洳欢【蜁霈F(xiàn)在你身后,拍拍你的肩膀或摸摸你的頭──用那雙掏過垃圾的臟手,然后朝著你嘿嘿的傻笑。于是隔三差五的,我們幾個調(diào)皮的孩子便會“報(bào)仇”,拆了他的“屋頂”,甚至用小石子砸他,然后看他躲著叫著如遑遑的老鼠,事后卻又繼續(xù)沖你笑得春光燦爛。為此,我們挨過家長不少罵,于是對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齒,便仍舊樂此不疲地捉弄這個瘋子。
印象中,故事發(fā)生在一個雨天,泥巴路被雨一澆就散了形,昔日在路邊閑聊的人們也早早撤了椅子回屋歇息了。深一腳淺一腳的,我斜斜歪歪地?fù)沃鴤,突然不知怎的就一個趔趄栽進(jìn)了泥坑里。當(dāng)時(shí)剛進(jìn)巷子,我被書包壓得死死的,竟一時(shí)疼得爬不起來,哭得再響也傳不到街坊鄰居耳中。正當(dāng)我趴在冰涼的泥水中哭得上所不接下氣時(shí),一又有力的大手將我從地上一下子攙起來,抱到屋檐下,我定睛一看──是那個瘋子,頓時(shí)驚得本能將他一把推開,掙扎著下到地上,警惕而恐懼地打量著他。只見他一臉茫然無措,緊接著眼睛一亮,伸手到他那破爛的口袋中使勁掏著什么……我一下緊張到了極點(diǎn),他想干什么?掏槍嗎?還是……
終于,在我即將大叫呼救的時(shí)候,他把手拿出,伸向我,張開他那又黑又大的手掌,牚心中赫然放著一顆粒紅色的糖果,我長吁了一口氣,繼而抬眼遲疑地看著他,只見他滿臉堆滿了笑,像是討好,但又不全是,他干裂發(fā)灰的嘴唇咧了咧,含糊不清地說道,囡囡,吃糖……呆呆地,我站在雨中,竟一時(shí)說不出話來,只覺一股暖暖的感動瞬間在全身流淌……
長大后,我漸漸懂事,也聽說了他的一些故事,才讀懂了他的眼神,他早年喪妻,一個人含辛茹苦將女兒撫養(yǎng)大,不想女兒成家后,卻嫌棄他老年癡呆,將他拋棄在這個巷中,他雖然瘋子,但對孩子的愛沒變。無論是女兒的殘忍拋棄,還是我們的惡意捉弄,都不能磨滅他秉持著的最本真的人性──偉大的父愛!
每每回想往事,我總在猜測,猜測在萬家燈火的長夜,他是怎樣一個蜷縮在寒冷的棚內(nèi),在回憶與女兒的美好往事中,靜靜等待生命之燭慢慢在孤寂中走向熄滅,我也總在猜測,他的女兒在享受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時(shí),會不會夢見兒時(shí)與父親的嬉戲。同樣,我也總在猜測,在他生命的最后時(shí)光里,會不會因?yàn)橐粋被他深深感動而接受服那顆變質(zhì)糖果的小女孩,而增添一抹明亮的色彩……
江西臨川一中高三:魏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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